060 最初的野兽 最后的魔鬼

梁珊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,自己的女儿早已谙熟“以彼之道,还施彼身”的法门,用自己最为得意的绝活,放倒了自己。

她只觉得眼皮很重,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在犯困,这是过量镇定剂的效果,药效很快,效果显著。她开始还试图挣扎,但是当她仰面朝天躺在地上的时候,去放弃了这个想法。她的心中蓦然升起一阵轻松与快乐。

她眼中的天花板,如同在水中浸泡过的纸张,充满褶皱,在昏黄灯光的照耀下,竟然温馨地让她想哭。她的意识虽然越来越模糊,但依然能想到自己要面临的结局,或生或死,此时此刻都由自己的女儿说了算。

女儿面无表情地看着她,嘴唇一张一合,似乎说着什么。梁珊不用去听,也知道内容的大概。女儿在某些事上看出了端倪,或许她在第一次看到那根肋骨的时候,心底就推测出了那个可怕的事实。

或许,女儿不止一次拿走过那个洁白的肋骨,没准在丈夫一体火化之前,女儿已经将肋骨对照过,结果是显而易见的,她早已经洞悉自己所有的秘密。女儿现在一定恨透了自己,所以,她才会故意将肋骨拿走,让自己担心不已。

自己的未来是什么呢?女儿会想自己杀掉丈夫一样杀掉自己吗?或者,她会将所有的事情向警方和盘托出?她不知道。或许这一瞬间她已经解脱了,她马上意识到,在她放弃杀死女儿的时候,心中那头野兽已经不再纠缠她,而如今,那头猛兽已经死了。

她感到了无比的解脱,无论如何,她都会自由,无论是女儿的利刃亦或是警察枪管里的子弹,都能让自己永远平静下来。

她知道自己已经做的够多了,她最终的目的已经达成了。她已经能够看到自己死后,案件披露,各大媒体的头条都会是自己。出名是件好事,在后人或赞叹或辱骂自己的时候,她要传达的意思早已散播开来,她要让所有男人都明白,为了自己的性命,也要保管好自己的那根肋骨。

自己的死,能换来这样的效应,何乐而不为?

她这样想着,慢慢地闭上了眼睛,眼角虽然流出一滴泪,可嘴角也浮现起一丝微笑。

然而,事情并没有向她预想的那个方向发展。她醒来的时候,发现自己居然躺在医院的病床上,女儿不在身边,护士告诉她,女儿看见她突然晕倒,就把她送到医院来。通过体检,发现自己身体里有安定成分,女儿声称是安眠药过量。

梁珊对此惊讶万分,她有点怀疑之前的所有都是一场梦境。不然要作何解释呢?难道是女儿放了自己一马?她不知道。一年一来,她的心中首次有了忐忑的感觉,她突然觉得眼前的世界变得模糊不清,恍若隔世的感觉让她无所适从。

护士的话,并没说完,她试探性地指了指病床旁边的抽屉,示意她里边有东西。她打开抽屉,里边是一封洁白的诊断书,她只看了一眼,瞬间就明白了女儿用心。她得了乳腺癌,需要动手术。

梁珊放下诊断书,默默地哭了。同院的同事此时接连赶过来安慰她,都为她不幸的命运嗟叹不已,却不知道她是为女儿的残忍而哭泣。她将自己送到医院来,或许就是为了在公共场合稳住自己,而经过体检以后,她发现了一个比报警更好的办法,那就是让母亲接受治疗。

梁珊越哭越伤心,她知道曾经让她自由的那头野兽,现在来吞噬自己了。潘多拉的宝盒一旦打开,谁也阻止不了里边厄运为祸人间。她不敢去自首,那样会连累女儿,知情不报是多大罪过呢?她不知道,她只知道这对于年轻的女儿来说,绝对会是灭顶之灾。

她知道自己必须接受女儿的惩罚,于是就接受手术,放射治疗,化学治疗。一整套下来,她圆润的脸颊干瘪了,一头的秀发几乎脱光,牙龈出血到不敢用舌头去碰。四年的时间,让她饱受地狱般的摧残。

她知道自己命不久矣,但是她心中仍然挂念着女儿。别的事情都好说,她最为惊恐的,还是女儿心中那头已经被激活了的野兽。那头野兽由自己亲自从虚无中创造出来,用自己的怨念和愤恨养大,又通过三个男人鲜血的祭奠,它已经变成了无法控制的恶魔。

她一度以为,这头恶魔早就死了。可现在却悲哀地发现,它并没有消失,而是抛弃了自己,找到了新的宿主,那个宿主,正是自己的亲生女儿。如果说梁珊还有什么遗愿未了的话,她只想击碎那头恶魔,拯救自己的女儿——她才十八岁,以后的岁月里,她将遇到什么,会做出什么,梁珊想都不敢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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